在车水马龙的北京西城区新街口南大街东侧,有一条不起眼的小胡同,其名字颇为诗意——“百花深处”。历史上,这儿曾是一个美丽的花园,牡丹、藕荷、秋菊、蜡梅四季盛开。在抗日战争时期,国画大师李苦禅就在此居住,除了画画,还为八路军秘密传递情报。
1937年七七事变后,北平沦陷。汉奸组织“新民会”拉拢各界知名人士为日伪政府撑门面,便找到李苦禅,结果被严词拒绝。之后,李苦禅辞掉了北华美专、北平美院的教学职务,因为这两个学校已被日本人接管。
当时,在北平西城柳树井胡同2号李苦禅的家里,还藏着一位身份特殊的人物。他是国民党第29军军官袁祥峰。北平沦陷时,他与部队失散,便辗转躲到了李苦禅家里。两人约定的暗号是:如门关着,就是“家里没人,不必叩门”;如门开着,迎门影壁角下放一把破扫帚,就是“有可疑情况,不可进门”;如没有扫帚,就是“没事,可以进来”。
北平沦陷后,日本宪兵贴出布告:窝藏抗日军人就要处刑。风声越来越紧,袁祥峰怕连累李苦禅,几次提出要走。李苦禅态度坚决:“你哪儿也别去!就是走,也得等我给你找到了好地方再走。”
与袁祥峰朝夕相处一段时间后,李苦禅觉得他确实是个爱国的热血青年,这样的青年,应该送他到抗日前线杀鬼子。可问题是怎么送?找谁联系?
机会出现在李苦禅的学生黄骐良(笔名黄奇南、勃生)身上。那时,黄骐良常来李苦禅家里拜访,就询问袁祥峰今后的打算,袁祥峰表示要继续抗日。而黄骐良的伯父黄浩同志,真实身份则是八路军冀中军区特派主任,负责平津各情报站工作。黄骐良将袁祥峰的情况汇报给了黄浩。在黄浩的安排下,袁祥峰由秘密交通线交通员护送,到了冀东抗日根据地。
送走袁祥峰后,李苦禅明白黄骐良和八路军有联系,就提出自己也要到八路军那里去。黄骐良牵线搭桥,黄浩和李苦禅在北海公园九龙壁后见面,两人假装散步游玩,边走边聊。黄浩表示,李苦禅是有名的画家教授,组织认为这恰恰是很好的掩护身份,可以做地下工作,调查日伪汉奸的活动、掩护党的地下工作者和爱国人士。
自此之后,李苦禅就开始到街头去画速写,他觉得哪些地方可疑,哪儿常来大汽车,他就去哪儿画。画画过程中,他会统计车辆密集度、记下车牌号等,把了解到的敌人的武器仓库等情况向组织汇报。那时,李苦禅居住的柳树井胡同2号成了地下联络站之一。交通员、奔赴根据地的青年学生、爱国人士等,常在那里藏身、中转。为了帮同志们掩护身份,他根据同志们的口音,给他们换上相应的衣服,再巧用笔墨,一番化装,年轻人成了老头,读书人成了庄稼汉。
有一次,黄浩接到上级的任务,为前线提供急救西药,越快越好。药单就是白求恩在野战医院开的。黄浩通知平津十几个联络站,采取“蚂蚁搬家”的方式搜集药品。当时,李苦禅还真就得了一场病,住在老朋友罗耀西开的医院里。可他病好了也不出院,目的就是借机多开药,然后集中起来交给黄浩。
1939年5月14日黎明时分,李苦禅被几个日本宪兵用枪顶着,以“私通八路”的罪名押走,关在沙滩北大红楼底层宪兵队牢狱中。
李苦禅在狱中备受酷刑,棍打、鞭抽、灌辣椒水、压杠、指甲插竹签,被打昏过去好几次,但他宁死不屈,大骂日本兵。日本兵又到李苦禅家里搜东西,但没找出任何可疑的字迹。原因是李苦禅严守组织纪律,家里不留来往痕迹。像齐白石老先生给他写的信、送的墨迹、盖的印样,李苦禅看过后又送回白石老人那儿。
日本人考虑到李苦禅的社会影响,又查无实据,只好将他无条件释放。后来,李苦禅有一个习惯,思考问题和看画的时候,右手叉着腰,左手总爱啃指甲。其实是因为左手大拇指里曾被插过竹签,里头有一个很深的疤,一变天就痒痒,隔着指甲又挠不着。李苦禅在新中国成立后曾感慨地对子女们说:“那时候讲‘爱国’一词,真是沉甸甸呀,抗日爱国就意味着随时准备挨饿、流血、杀头。”(闫高炯)